丈夫出轨后自杀,儿子与她反目成仇,她会怎么办?

勿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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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箭穿心》是著名作家方方的一部小说。在阅读的过程中,这部小说让我几度哽咽。一方面我同情女主人公李宝莉的不幸遭遇,佩服她对重重磨难的坚忍能力,一方面又认为她的不幸遭遇又有些自作自受。因为至始至终,她好像就不懂到底要如何去爱一个人。

小说通过讲述女主人公李宝莉在遭遇丈夫出轨后自杀、儿子与自己反目成仇,并执意将自己赶出家门等一连串的生活磨难后,还是坚挺着,含笑面对生活的故事,引起无数读者的共鸣,令人不由得为其掬了一把热泪。

在《万箭穿心》里,方方以浑厚而辽远的洞察力彰显出全新的叙事策略。在对小说女主人李宝莉的构造方面,方方打破了传统思维的束缚,颠覆女性一贯的弱势形象,赋予其强者的生活姿态;在生命主题方面,方方直面探讨女性在传统和现代夹缝中生存的艰难,追寻女性命运在男权社会压制下的出路何在、人到底应该怎样活着以及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别具一格的女性形象

西蒙·波伏娃说过:“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 。”因为在经济不独立的情况下,女人的存在必须要取悦于男性,要遵循男权社会为她指定的价值趋向。 因此,女人被降低为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放弃了作为人的独立自主性,而成为第二性。

《万箭穿心》中李宝莉的好友万小景就是这一典型代表,她在物质上完全依赖于丈夫的供给,所以即便在丈夫出轨,婚姻完全破灭后,万小景还是不愿意选择离婚,害怕因此丧失自己的物质支撑,坚持孤苦无依地继续过着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

自古以来,在众多男性作家的文学作品中,女性往往是作为男人的陪衬体或附属物出现的,没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和话语权,这些男性作家所虚构的女性形象往往是虚假的关于“女人的神话”,是以男性为主宰的父权制对妇女的压抑的结果。

《万箭穿心》中李宝莉就是一个受到传统婚恋观、女性道德观念和传统两性观念熏陶、浸泡,又在现代社会的压力下寻求生存困境突围的典型女性人物代表。李宝莉在人生的无常变动中坚决不认输,咬紧牙关地死命坚挺,却还是一次次地遭受到现实残酷无情的打击,无可奈何地走向众叛亲离的悲剧命运。

李宝莉并不像一贯的传统女性那样温婉贤淑,对丈夫言听计从,对生活的不公忍辱负重,一声不发。她善良坚忍的同时,还有着泼辣粗俗的一面,有着市井小民的蛮横。

她在和马学武的婚姻家庭中尝试掌握主导权,得到的结果是丈夫在压抑和苦闷中跳水自杀。传统的两性观念不容许女性获得和男性平等的地位,她的霸道强悍让男人丢失了自己的尊严,丧失了地位,最终造成家庭的破裂。

搬家时,就连搬运工都对丈夫马学武说: “我们虽然出劳力,打粗活,但屋里的老婆都还贤惠,活得比你自在。我看得出来,你在外面大小是个干部。可是当了干部又怎么样? 被这种女人罩一辈子,比条狗都可怜。”

所以,在全社会看来,李宝莉的悲剧命运是咎由自取,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使得温柔娴淑的女性特质成为女性获得家庭幸福的首要条件。而李宝莉“非女人化”的性格特点成为她悲剧的隐患,也注定了她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不会获得好的结局。

李宝莉是一个在传统和现代的夹缝中求生存的女人,她一方面像绝大多数女性一样也无可避免地受到传统价值观的影响,所以才会在马学武跟她提出离婚时恐慌不已,没有和马学武离婚的勇气;一方面又不固守女性在男性面前的卑微姿态,力图在男人的世界里争取到女人应有的主权,而不是一昧地忍气吞声,所以她才会在气急败坏之下,以报警的方式来捉奸。这两股力量的冲撞让她在人生这条道路上走得跌跌撞撞,满是伤痕,但又始终没有放弃抗争。

丈夫死后,李宝莉把侍养公婆、抚育儿子作为继续为生活奋斗的动力,这种对家庭的固守观念展现出李宝莉作为中国女性以家庭为主的传统面。然而当她拼死拼活地赚钱,供儿子读完了大学后,换来的却是儿子十几年的怨恨和绝情。儿子在买了新房后,将爷爷奶奶接过去同住,还要将她赶出家门,卖掉旧房。

儿子的一句“你这个阴险的人,是你害死了爸爸,爸爸跳江是因为她的老婆让他出尽洋相,丢尽脸面。”显示出世代遗留的男尊女卑思想的肆虐传播,这才是造成李宝莉悲剧命运的罪魁祸首。所以,即使当初李宝莉没有采取报警的方式捉奸,想必她的命运也不会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李宝莉在黑夜里,回忆起十几年的往事,万箭穿心,一点点地缝补自己心理的箭洞,在次日选择悄无声息地离开,留下了给公婆的纸条和当月的生活费,重新捡起了那柄扁担,只不过区别在于,这次她是带着爽朗的笑声开始为自己担生活。

这一次,李宝莉是要彻彻底底地为自己而活。她在生活的重重磨难面前,在男权社会的围攻面前,一步一个血脚印地走向女性独立,不为男权所缚,最终傲然挺立在天地之间。

《万箭穿心》表现出方方对女性命运的深刻关注,隐含了女作家对男权中心主义的权威意识的叛逆和对女性独立自主意识的弘扬,体现了女性形象的新发展。


二、深刻复杂的生命主题

方方说:“这个世界,其实就是无数人血拼的人生汇聚起来的。“命运”这两个字是中性词,但给我感觉总含着悲凉,我写一个人,或一个人生片段时,说到底是个悲观主义者。但生活中的我知道要乐观地活着,写作时的转台和平时生活的状态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纵使万箭穿心,也要活得漂亮。这是方方在《万箭穿心》里借李宝莉之口告诉我们的人生道理。现实生活中,许多人能够抵抗得住来自外部世界的任何打击,但却绝对无法接受亲人和爱人的背叛离弃。

李宝莉尽管粗俗泼辣,但她一直都是在全心全意地维护自己的小家庭,捍卫自己的婚姻,最后却面临夫弃子抛的局面,这样的人生遭遇,换作平常人谁也会绝望的崩溃吧。可是小说的结尾却还是留下了李宝莉爽朗的笑声, 可面对这样的遭遇,谁又能真的乐观得起来?

沈从文说: “神圣伟大的悲哀不一定要有一摊血一把泪, 一个聪明的作家有时是用微笑来表现的。” 老舍先生有“无泪的微笑”,鲁迅先生有“绝望的抗争”,即使深刻地感受到人生的虚无和黑暗,也还是要直面惨淡的人生,做一名勇敢的战士。

方方以这般无泪的微笑展现了人生苍凉又无奈的底色,是为大悲,同时又不无教诲地劝告读者不管人生怎样的艰难,都要扬起笑脸,硬着头皮地走下去。

小说中,万小景指着楼下放射线一样的马路说:“你晓不晓得这叫什么呀?”李宝莉说:“不晓得。”万小景说:“这叫万箭穿心。”李宝莉不明白,说怎么个说法?万小景说:“你看你这里是个死角,条条马路都跑到你门口的转盘打转。哪条路都像箭一样,直朝你的楼房射。这就叫万箭穿心,风水上这是顶不好的。像生意人吧,从来都不在这种地方开业做事,一开就垮,没得一个好结果。”

房子的位置处在“万箭穿心”的格局之中,主人公的命运也同样难逃“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恐怕要远胜于“切肤之痛”。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这痛应是有重量的,而非简单的“轻”。“万箭穿心”是一个女人命运的象征,也是一个女性作家对生命的体悟。

与上个世纪的文坛女作家张爱玲相比,张爱玲在作品中始终冠以人生苍凉的格调,叙事笔调冷冷淡淡,任由故事自我发展,自我表达,不作任何干涉。她仿佛告诉读者,人生就是一抹烧完就化的灰烬,不作任何激烈决绝的言辞表率,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观看书中的人物上演各色的人生悲剧。

而方方则不同,方方在诠释人生的苦难,直面生命之痛的同时,发出震撼人心的呐喊,坚持抗争到底。 方方曾说:“我就觉得我比较能够替人物设身处地,我在写这个人物时,我的心在下面,是和他在一起的。我觉得你写一个人物,你要是居高临下地写,很可笑的。”

方方从一幕幕“几乎无事的悲剧”框架之外,找寻到一种新的写作方式: 看似客观的反映,在叙述中却介入温情,让暗淡的人生图景,透露出不让人绝望的一些亮色。

小说中,李宝莉生活中的悲哀通过“冷”的情节叙述出来,但小说在“冷”的氛围中纳入了人性的力量,“冷”的笔调也就慢慢地消解。小说所给予李宝莉以及底层的,是超越了爱与同情的悲悯情怀。

其对于底层的苦难,已不再是简单的发自本能的爱,更不是不辨是非的盲目支持,而是在对底层的善恶是非及其宿命都有着清醒认识的前提下,对人性及其弱点的悲悯,是一种更为深层、更为理性的大爱。

也就是说,方方在小说中没有一眛拔高李宝莉的人物形象,对底层人民进行盲目的同情和歌颂。不管是李宝莉身上体现出来的底层人民的“没文化、没修养”,还是她身上彰显出来的底层人民的美好品质,方方都据实写出,对人性、生活及生命本身也就有了更为深刻的洞察。

方方以作家特有的悲悯情怀,以对人性的犀利洞悉,对底层的民众投以关注,对女性命运的出路进行积极的探寻,对生命意义的话题进行更进一层的摸索。

《万箭穿心》中方方展现了女性在苍凉的世界中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体现了精神的独异性,而她探讨的这个话题将会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永恒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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