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
之前豆瓣有个帖子,大概是已经当妈妈的女性给还未生育的女性的忠告:绝对不要高估你丈夫对带孩子一事儿的热情。有姑娘说:可是我男朋友/丈夫真的是很喜欢孩子,他比我还想要孩子。过来人说:不,他只是想你负责生孩子和养孩子,他偶尔逗一逗罢了。听得姑娘们都快哭出来了。
不止一个姑娘生完孩子后来给我诉苦,说丈夫基本就不帮忙,象征性的拖个地,就好像交了莫大答卷,觉得自己好合格。最夸张的一个说,孩子都快半岁了,她丈夫连“连手都没打湿过”,她一抱怨,男人就说她有产后抑郁症,她就真的以为自己有产后抑郁症,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有病该去看医生。我说有病的是你丈夫,但她好像不大听得进去,前段时间又怀上了第二胎,“我们觉得还是多要一个好”,我很怀疑这个我们里面她丈夫的成分更多。不知道她丈夫长进点没有,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会不会至少把手打湿洗个碗拖个地啥的。
这个例子告诉我们,那个最想要孩子的人,未必是最想为孩子负责的人。大部分人要孩子的动机,一曰养儿防老,二曰社会责任(这都是扯),其余还有七七八
八,但基本都和自己有关,和孩子没啥关系。总体上,有子女的夫妇总是过着“更正常”的人生,往远了说,他们老年有更大的几率更安稳,往近了说,他们也很少被父母和社会非议,这些都是有孩子的好处。只是有孩子的不少难处,比如生育的痛苦,照顾孩子的巨大精力,一律都被甩给了女性。很多男人就是连岳说的那种“嫖父”,提供了一些精子就完了。有人说男人养家可能出了更多的钱,但如果他们没有家儿老小,只为泡更多妞,买更好的车,有更高的社会地位也会努力挣钱的,“为了家人”说来很伟大很好听,是不是全部动机自己心里都很清楚。何况妻子若不被家务和育儿拖累而不得不放弃或延缓事业,谁挣得更多还真很难说。当然了,男女的天然属性有区别,一律强调什么都要半斤八两是不可能的,但家务和育儿的成本绝大部分都被“理所当然”地推给了女性,是中国家庭,甚至全世界的家庭都很常见的一种不公。从生育这件事情上,男女得利差不多,成本却更多是女性在承担,这就是造成了很多手都没打湿的嫖父的原因。他们都很想要孩子,因为他们实在不用付出啥。
说这些是因为前段时间和几个男同事吃饭,又说到我们都认识的某男。这男的好像我以前在豆瓣提过几次,但都是比较零散的事迹,现在就统一讲一讲。
好几年前,此人最大的急事就是结婚,忙不迭地参加了一堆堆相亲,各种相亲交友网也注册了,拉住办公室每一个人要人家给他介绍姑娘。“我年纪大了,再不结婚不行了”,说是这么说,也不过二十七
八。折腾一两年,终于圈到一个姑娘,婚也结了,前年也生了个儿子,现在孩子大概一两岁,正是丢不开手的时候,他下班后却几乎不回家带孩子,在办公室呆着,也许有那么一两天真的是在加班,但更多时候实在和别人组队打游戏,因为总能听到他跟队友大喊大叫各种术语。打得高兴了,还要喝两罐啤酒,讨论下刚才的英姿。不止一次在打游戏的途中接到老婆电话,估计是催他回家,几句敷衍后就挂了,继续玩。有几次催得凶了,夫妇俩就在电话里用对吵,男的愤然指责女方给他添乱:“都说了在加班在加班!我辛辛苦苦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云云。有时连他的队友都劝他“早点回去陪嫂子带孩子吧”,他摇头:“回去也帮不上,我什么都不会,去也是帮倒忙”。总之全世界最适合他的位置,就是在办公室里舒舒服服地打游戏到10点。除了下班后不肯回家去,周末时他也努力往外面钻。部门或是小团体有时在周末会有些打球唱K什么的,这个全看自愿,不强制,谁家里有事儿就可以不来。他却是一个都不落下,每回都来,一来就撑足全场,借以减少在家的时间。
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自己努力组织起来的这个家庭,今天对他像个不折不扣的魔窟,在里面多待一会儿都要掉很多HP似的。要是他家有恐怖的岳母,或是老婆出轨,他一回家就伤心所以不乐意回去,这事儿也还能说得通,可根据他平时的描述,他的家庭中规中矩。所以估计原因也就是那个普通却万年有效的:“不想回家面对黄脸婆,熊孩子,和无穷无尽的家务”。
每次我们在闲谈和饭局上聊到这个男的,大家无论男女都要摇头:这个人结了婚之后的生活和结婚前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他这样的不能承担任何家庭责任的男人,根本就不该结婚。活活祸害一个女人和孩子。可有天手Q仙子突然说:其实就是他这样根本就不该结婚的男人才最想结婚。结婚之后,性生活有了,孩子有了,饭有人做了,房间有人打扫了,连花费都有人和你均摊了。他就是什么责任都不负,又怎么样,他有一万个借口可以逃避,就说加班加班,你能来看他是不是真加班么,不是加班又能把他抓回来扫地么。我现在没有女朋友,也不想结婚,可前段时间我妈到我这儿来住了几天,我家就跟翻了天一样干净多了,回家就有饭吃,什么都井井有条,我还啥都不用做。以前不觉得,一对比就觉得差多了。这下连我都觉得,家里有个女人还真是不错,连我都想结婚了。
他说得对。和生育一样,能从婚姻中得到最大益处的那个人,才是最想结婚的那个人。所以非常急着结婚的人,常常不是因为他们号称的真爱,甚至不是因为“爸妈逼的”,而是急于通过婚姻改变现在生活的人。
婚姻是一种合同制,两人联手提高生活品质,抵御未来风险等,所以因为婚姻得利也算是很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如果婚姻百害无一利,只靠爱情一个动力,怕不能成为人类最广泛采用的路线(可对比偷情,偷情一般主要靠爱情或性欲推动,其余益处很少,或是成本太高,所以成不了大众路线)。但现在的问题是,太多人想通过婚姻得到令自己满意的利益,却不愿意承担足够的付出。很多_丝觉得只要付出一场婚礼,一些精子,有时还有半套房子(老婆和自己各出一半,自己的那一半还是找父母要的),自己就合该进入甩手掌柜生涯,不承担任何家庭事务,不陪伴家庭成员共度时光,还能享受一个干净整洁的家,一个任劳任怨还能保持年轻漂亮,对他死心塌地的老婆,和一个知书达理的听话孩子。他们想从婚姻家庭中获得最大收益,却把维持婚姻和家庭的大量时间,人力成本丢给了自己老婆。有这种空手套白狼之心的人还真不是少数,因为社会对男性对家庭付出欠缺一事,是非常宽容甚至纵容的。男性被认为可以通过追求事业成功来弥补家庭,但我很怀疑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用滥了的借口和谎言,就像最上面那个例子里,打游戏也算加班,“我辛辛苦苦炸金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一类的。社会给了男性逃避家庭责任的退路,大家自然很乐意借坡下驴。何况,在家庭里的欠缺,哪里又是可以通过男人一个人更成功,更有钱来弥补的?富裕但依然冷漠疏离的所谓家庭,世上怕多得很呢。
孩子的爹可以当甩手掌柜,妈却很难这么做。无论是在实际条件还是舆论上,社会都会把女性逼到承担更多家庭负担的位置上。所以造成的结果是,在估算婚姻成本时,男人们自动把“婚后维系家庭的时间和人力成本”给扣除了,或者算得很少。“结婚后我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是不少人没说出来的愿望。但女性则很少忽略这一块,结婚后,尤其是有孩子后会花更多的时间精力处理家务(时间还长答达五十年),是大部分女孩都非常清楚的风险,而且“非常自然”地觉得这一块风险主要是自己承担的,对方若肯帮下忙,更像是他的良心,而非他的责任。总之最后的结论是这样的:女性要承担的婚姻成本常比男性高很多。如果我们还加上生育成本,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多了。
所以我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_丝男非常急于结婚,除了有传统的观念作祟,实际获利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女性非常急着结一门成本极高,收益却很难说有多好的婚。当然你可以用真爱来解释一切问题,但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真爱咱们就说真爱的事儿,婚姻这么个非常现实的合同制,就说点儿成本收益一类的东西。五十年洗衣做饭不是玩笑的,跟断了十多根肋骨一样疼的生育不是开玩笑的,半夜爬起来三次喂奶一夜不睡陪着孩子打吊瓶都不是开玩笑的,此类一切成本,你在咬牙付出时,对方完全不打算陪伴和分担,甚至他不认为这是个成本,不认为对你有难度,因为这是你们女人天生就该做的义务,就像你们天生就带着女性生殖器一样。何苦呢?你图啥,你的获利点在哪儿?
后来有结婚狂姑娘回答了“图啥”这个问题,除了常规的“爸妈逼的”,“想找个人照顾我”(我反驳说:谁照顾谁还指不定呢!)外,其实她还有个很核心的诉求:要套房子。“我自己基本是挣不来房子的,”她说,“两个人挣总要好点。”我挖苦她说:代价就是洗衣做饭五十年,还不如做鸡,好点的交际花睡一晚就有一套房子了。她听了苦笑。
这很能说明女性在婚姻中的得利情况。女性在婚姻中的成本如此高,得利如何呢?按照今天普通人的婚姻现状,大部分女性在婚姻中最在意的得利可能是男方的房子,财产等。旧时无力改变自己命运的女性,结婚时常特别在意彩礼,因为她在做等价交换,要用几十年的性,生育,和家务来换得财务若干。这基本走的是卖身路线,所以彩礼在很多地方就叫身价礼,如女儿到夫家生不出儿子,没有满足其购买需求,还有可能被退货,退彩礼钱。其实今天还有很多女性走的也是这种路子,还真不是只有贫下中农走,很多看上去很风光的女明星,名媛什么的也是这路数。当然这个路子冷暖自知。就像上面说的,生活越需要人照顾的男人才越可能想结婚,贫穷,收入不大可能在未来大幅度增长的女性也越可能急着结婚,因为从婚姻中获利是这二者的强需求。
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收入越高的人群结婚年龄越晚。1月份民政部一个什么委员会弄了个《2012中国人婚恋状况调查报告》,里面的数据是“收入3万元以上错过理想婚龄(一般为25岁左右)的占4
4.2%,收入2000元只占
1
6.5%”,收入好,社会地位高的人,无论男女,他生活里的很多方面都已经被较好地满足,获利手段也很多,婚姻不是个最好的途径。失败的婚姻还可能会份走大半身家,这是不能忍受的噩梦,当然,这和他们比较忙,没时间谈恋爱也有一些关系。总之这些人在婚姻上偏保守。不是有钱了就看不起婚姻,不需要真爱,而是他们并不怎么急迫。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女性晚结婚收入高,男性早结婚事业顺”(链接见这里)。因为婚姻的人力和时间成本大部分被女性担负,结婚晚的女性因为早年没有被分走这一块的精力,会更有可能花在工作和学习上,所以她们高收入的几率较大。同时,正因为她们高收入,就像前面说的,婚姻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大利可图,所以更可能对此热情不高。这一块逻辑上跑的通,但在现实中,高收入,高学历却嗷嗷叫着想不顾一切嫁出去的女性还是很多,一来只能感叹她们帐没算好,二来还要感叹社会习俗和成见的力量之巨大,居然可以压倒经济学。世俗的力量如此强,当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用一个很侮辱性的“败犬”来称呼你时,除非心如钢铁,否则很难有人不动摇。
而男性那边,如果早结婚,且早早地把维系婚姻和家庭的事儿都推给了老婆,和上面不结婚的女性一样,他确实有更大的可能在事业上更快发展:他的经历和时间足够,而生活还有人照顾。仅仅因为已婚男人“相比单身男人对自己更有信心”这么一个很主观的因素,我觉得很难造成大面积的结果。这下单身男人们结婚的动力又增加一个了:不仅有人煮饭,有人生娃,自己还能多挣钱!!说真的,我要是男人我都要结婚去。
扯了这么多,其实就是说一个古老的,早就被提出来的事实:男性从婚姻中的获利比女性多,而成本又常比女性少。从婚后男女双方的幸福感增减就能看出来。低收入,未来渺茫的女性们打算用婚姻换稳定和财产的路线前面说了,是个冷暖自知的事儿,不提倡也不反对,反正你提不提倡反不反对都有前仆后继的女性去做的。仅仅从合理性上来讲,这个交易还有公平的可能。但收入不输给男人,未来发展也还不错的姑娘们,还忙不迭地往婚姻里跳就实在让我不明白了,婚姻不是你的救命稻草,以你现在的生活状态,它还有不小的可能让你过得更糟,以后的路越窄。只能说姑娘们面对社会压力时,还是多想想里面哪些是纸老虎,是整个男权社会给你下的套,不然很容易掉坑里。最最起码,先和男方约法三章,未来他不准当甩手掌柜。不然花了自己的代价,舒服的却是那个比你更容易在婚姻中得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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